当前位置: 减弱器 >> 减弱器优势 >> 国之重器不仅仅是重量
商周青铜器素有“国之重器”之称。它们中的不少的确有着惊人的体量,例如子龙鼎(高厘米,口径80厘米,重公斤)、大盂鼎(高.9厘米,口径77.8厘米,重.5公斤)和大克鼎(高93.1厘米,口径56厘米,重.5公斤)三鼎,但这毕竟浮于表面。商周青铜器之“重”,更在于极为丰富而厚重的历史积淀,有着从本质上体现其作为国之瑰宝的重要特征。
其实,单凭一尊毛公鼎就足以破除有关重器之“重”的迷思。现藏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的它与大盂鼎、大克鼎并称为“海内三宝”,但与盂、克二鼎相比,毛公鼎“仅”重34.7公斤,高53.8厘米,口径47厘米,在重量方面就比前两者足足少了一位数字。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讲,毛公鼎却占有一项三鼎之最,那就是字数。据统计,三鼎内壁所刻铭文分别是(毛公鼎)、(大盂鼎)和(大克鼎)字(引自杜迺松《中国青铜器发展史》)。毛公鼎铭文字数不但冠绝所有商周青铜鼎,而且也是中国所有已知青铜器中铭文最多的。按照杜迺松的说法,毛公鼎铭文数量“实可相当《尚书》一篇”。而盂、克二鼎虽不能在青铜器中占据次席(现存字数第二多的,是中国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散氏盘),但在现存铜鼎中却能紧随毛公鼎之后,分列二三(因为铭刻四百余字的周康王时器小盂鼎,四百十字的周共王时器曶鼎,都已于清末亡佚,仅铭文拓片存世)。除了铭文字数之外,这些铭文所记载的内容,同样体现了它们不凡的分量。按照原器所铸时间来看,大盂鼎最早,为周康王时器。记载了康王对贵族盂的训诰和赏赐。康王先是赞美文、武先王,然后总结了商代覆亡的经验教训,告诫盂要引以为鉴,不能沉湎于饮酒取乐。这部分铭文内容恰与《尚书·酒诰》等传世文献吻合,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其次,又授予盂掌管兵戎、民事的权力,辅佐周王管理天下。最后还赐予了他代表权威的鬯酒、命服、车马等等,以及各类奴隶人,其中既有夷人的头领十三,也有夷众上千。而大克鼎年代次之,为周孝王时器。讲述了贵族克继承先祖师华夫的官职,并被周王授予“膳夫”之职,获得诸多田地人口的事情。孝王首先赞扬克的祖先侍奉恭王,因而提拔克为王臣,负责传达王命的要职。接着重申了对膳夫克的任命,详细记录了对他的赏赐,包括礼服、土地和奴隶等等。最后是克叩跪感谢,铸鼎以纪念其先祖师华夫。三鼎中的毛公鼎相对最晚,为周宣王时器。它记录了周宣王为中兴周室,改变西周后期的种种弊政和不利局面,策命重臣毛公,监督各种政令的发布和实施。希望在毛公的忠心辅佐下,使国家免于衰颓的境地。最后为了体现对毛公的尊重,宣王还赐给他极为丰厚的赏赐,包括各种宝物和贵重的车马器。而毛公为了回谢周王,特意铸鼎记录此事。三鼎铭文的时间跨度恰好分属西周的早、中、晚三个阶段,从中我们甚至可以对西周的历史进程形成一些粗浅的认识。上古商周时代留下的文献非常有限,除了《尚书》《逸周书》《竹书纪年》等屈指可数的传世(或早期出土)文献外,就只有同样数量有限,且散落于诸子百家著作中的零星记载了。那么,铭刻在商周青铜器上金文文献,就自然要担负起全面勾勒商周社会原貌的重任。而这才是商周青铜器之为国之重器的根本原因。谈到商周青铜器的艺术审美,最有发言权的当属孔子。他在《论语·八佾》中就表达了对周人文化的赞扬:“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这里所说的“文”,一部分说的是礼仪制度,另一部分则是由这些青铜器物所体现出来的“物质文明”。正是这些“文化遗迹”不但为我们拼贴上古剪影提供了可能,也让我们有机会一睹上古时代的审美旨趣。西周继承了商代晚期的器物类型,数量增长的同时,种类有所变化。具体来说,从周初开始烹煮器和食器主要是鼎、簋、鬲、甗,尤其是鼎和簋作为固定礼器组合出现的频率有所提高。这也是这两类器型通常作为铭文载体而为我们所常见的原因。商代流行的豆渐少,但出现了新型的簠,乐器则出现了钟。另外酒器方面,觚、爵、尊、卣等器物类型在周代基本保持不变,但数量已经较商代大幅减少了。其原因大概如《尚书·酒诰》所言,“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周王为了避免重蹈商末贵族酗酒荒政的覆辙,不但发文强调禁酒,还在大盂鼎等器的铭文中屡屡提及,给人留下极深印象。而且,随着西周中期向后期的发展,当年一度流行的觚、爵、角、斝、尊、卣、方彝等酒器竟逐步淡出了历史舞台,大型酒器方面只有壶保留了下来,使后人对商末景象不禁产生无限的怀想。到西周中期开始,纹饰方面的变化则变得更为显著。首先,纹饰由繁复变得简约,饕餮纹等特征鲜明的动物形象淡化。一个原因可能是,周代制作者对前代生动而具象的鸟、兽动物开始变得陌生,在追求仪式化的过程中,变得神似而非形似。其次,基于同样的道理,用于装饰的细密雷纹等地纹也被省略,到更晚的时代基本不用。此处的变化则与大量铭文的出现存在因果关系,因为复杂的地纹可能会对铭刻文字造成影响。其三,则是西周窃曲纹、重环纹等简单而重复的纹饰,在西周中后期的青铜器中大量出现。它们或简化自夔龙纹,或取自龟壳鳞甲,用于器物表面装饰填充。按照李学勤的说法,这种变化“可能是礼制的宗教色彩减弱,逐步走向仪式化的一种表现”。从总体上讲,也基本符合装饰纹样在历史上不同阶段的发展趋势。商周时代留下如此众多的青铜重器,既丰富了我们对当时历史的了解,也让后人有机会一睹蕴含于器物之中的上古风韵。从这些古物中,我们得以理解“殷尚质,质以用才;周尚文,文以用情”,得以体验“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不但窥见了商代文明的厚重、象形,也读出了周代文化的文质彬彬。而与此同时,随着研究的进一步深入,新一代的文物研究者通过打破地域、时间和收藏序列的最新的文物研究和展出,也将从更多维度呈现商周青铜文物背后的历史信息。比如,上海博物馆携手中国国家博物馆、随州市博物馆、郑州博物馆、南阳市文物考古研究所等机构,正推出名为“汉淮传奇——噩国青铜器精粹展”的全新展览。在该展览中,禹鼎和噩侯驭方鼎一同现身,讲述了这个西周古国与周王室之间的千古恩怨,也见证了西周王朝从鼎盛走向风雨飘摇的唏嘘之路。《汉书·郊祀志》提到:“禹收九牧之金,铸九鼎,象九州”。青铜器作为无可替代的古代遗存,既是上古中国的真实见证,也为我们穿越三千年的历史探索旅程提供了难能可贵的坐标和导航。从这个意义上讲,正是这些无与伦比的国之重器,赋予了我们“郁郁乎文哉”的古典气质,让我们不至于迷失在历史虚无主义的想象之中,奠定了中国作为文明古国的自信和底气。(感谢青铜器鉴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