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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得克萨斯州圣安东尼奥市6月27日发生史上最严重的一起移民惨案。53名来自墨西哥、危地马拉和洪都拉斯等国的偷渡移民冒着巨大风险穿越美国边境,本是为了寻求更好的经济生活条件或是逃避本国的暴力事件,却在进入美国后,因中暑、窒息及脱水而死。
正如《华盛顿邮报》刊文所说,这个悲剧是美国制度失灵的结果。
那么,在本是移民国家的美国,移民何以成为一个频频引发争议的问题?
为何无论是共和党还是民主党的总统上台,非法移民潮从未消停?特朗普的首个竞选承诺就是修建边境墙,并在当选后斥巨资兑现这一承诺,但其任内非法移民数量屡创新高。拜登政府上台后,非法移民潮愈加汹涌。
今年是美国中期选举年,移民问题更直接变成两党博弈和争夺选票的杠杆。
尽管两党可算达成共识,都认同美国移民体系积弊甚深,需要改革。但政府改革移民体系的动作只能说是雷声大雨点小。
那么,美国真的不再需要移民了吗?非法移民问题还能有解吗?
随库叔穿过边境墙走一遭,也许能有更加直观感受。
文
徐剑梅瞭望智库驻休斯敦研究员
编辑
蒲海燕瞭望智库
本文为瞭望智库原创文章,如需转载请在文前注明来源瞭望智库(zhczyj)及作者信息,否则将严格追究法律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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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山一角
年6月,是美国得克萨斯州有记录以来最热的6月,烈日灼灼,热浪滚滚。
6月27日的得州南部城市圣安东尼奥,气温达到38.3摄氏度。
下午6点左右,一名市政工人经过市区一处偏僻路口,听到一辆被弃18轮大货车的车厢内传出呼救声。他走近大货车,看到微开的车门里倒着几具尸体,当即报警。
警察和消防人员纷纷赶到现场,发现字面意义上的“尸体成堆”——圣安东尼奥警察局长说。救援人员不得不先把尸体搬运到车外,才能把幸存者救出车厢。
车厢里共有67名移民,没有水,空调没有运行。46名移民被发现时已经死亡,幸存者也全都奄奄一息,身体很烫,失去行动能力。
随后两天,7人在送医后死亡。至6月30日,死亡人数升至53人,而幸存者中,仍有人未脱离生命危险。美国国土安全部一名官员说,这是美国现代史上最严重的人口走私致死事件。
死者中,有一对年仅13岁的表兄弟,来自危地马拉一个小山村。父母为他们筹措了美元偷渡费,已经向蛇头支付了一半,原准备在两个孩子到达休斯敦后,再付清剩下的美元。
悲剧发生地圣安东尼奥是美国第七大城市,距美墨边境城市拉莱多约公里,为美墨交通干线、有“人口走私走廊”之称的美国35号国道上的重要枢纽,之前就发生过多起货车移民惨剧。年共和党总统特朗普任内,在圣安东尼奥一家沃尔玛超市停车场,39移民在一辆货车里被发现,其中10人因高温脱水死亡。年共和党总统小布什任内,也在圣安东尼奥,19名移民死在一辆闷热的大货车里。
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大货车往来于美墨之间,这些浮上水面的人口走私惨剧,仅是美墨间人口走私活动之冰山一角。
据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报告,财年美方在美墨边境拦截非法移民约万次,远超前两年,今年5月拦截越境移民近24万人,再创新高。
在货车移民死亡惨剧中,逾半数死者是墨西哥人。《华盛顿邮报》报道说,年,墨西哥是美国非法移民的最大来源国。该报还援引墨西哥安全官员说法,年墨人口走私犯罪比上一年增长%。
年5月1日,美国得克萨斯州伊达尔戈附近的美墨边境墙。新华社休斯敦分社报道员尼克·瓦格纳摄
6月30日,美国联邦最高法院在休庭前最后一天,以5票赞成、4票反对的结果裁定,拜登政府可以废除特朗普政府年出台、要求越境移民返回墨西哥等候其避难申请审理结果的“移民保护协议”(俗称“留在墨西哥”政策),从而推翻了下级联邦法院共和党籍联邦法官的裁决,拜登算是勉强扳回一城。
首席大法官约翰·罗伯茨在“多数意见书”中指出,美国现行法律没有在移民申请避难期间将其遣返离美的规定,联邦法院阻止拜登政府取消“留在墨西哥”政策,还给美国开展与墨外交关系的能力造成了“重大负担”。
不过,拜登政府意图取消特朗普政府另一项重要移民政策的努力仍然受阻。年3月新冠肺炎疫情在美暴发时,特朗普政府出台名为“42条”的边境公共卫生政策,以防疫为由授权边境执法人员快速驱逐越境移民,不允许他们在美申请避难。拜登政府原定5月23日终止这项政策,但共和党坚决反对,取消令在生效前两天被一名联邦法官发布限制令阻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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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内墙外
得克萨斯是美国人口与面积第二大州,也是美国与墨西哥边界线最长、越境非法移民数量最多的州。格兰德河作为北美第五长河,全长三千公里,其中约两千公里都作为美墨界河,自西向东蜿蜒在得克萨斯州南部边缘。不计其数的河段窄且浅,半大孩子亦能涉水而过。
年5月1日,美国得克萨斯州用于关押非法移民的伊萨贝尔港拘留中心入口。瞭望智库驻休斯敦研究员徐剑梅摄
格兰德河在得州东南端城市伊萨贝尔港(PortIsabel)以南汇入墨西哥湾。由此沿格兰德河西行约一个半小时,便是美国边境小镇伊达尔戈(Hidalgo),小镇南端的国际桥直达墨西哥城市雷诺萨。在得克萨斯,一共有28座国际桥跨越格兰德河通往墨西哥。
与想象中不同,至少在伊达尔戈一带,特朗普时代吵吵得沸沸扬扬的美墨边境墙,并非直接建造在格兰德河岸上,而是离边境至少还有一两公里的距离。墙外是美国,墙内也还是美国。边境检查站则设在美墨边境往北大约50英里处。
这些高大的铁板墙呈暗红的铁锈色,断断续续,互不相连,长的可能绵延几公里,短的仅四五米,断口处凭双脚绕过去轻而易举。不过,美媒报道说,在亚利桑那州沙漠地带的美墨边境,过去一年来,非法移民往往选择攀梯翻越高达9米的边境墙然后跳到美国一侧,因此摔伤的事件比边境墙未建或未加高之前大幅增加。
年5月1日,美国得克萨斯州伊达尔戈附近的美墨边境墙。瞭望智库驻休斯敦研究员徐剑梅摄
在美墨边境建造边境墙,是特朗普的首个竞选承诺,但不是他的发明。几十年前,美国政府就利用从越南和波斯湾带回的废铁皮等材料修建边境墙。特朗普任内斥资约亿美元,修建或翻新了多公里边境墙,每公里造价之昂贵令人咋舌。但美墨边境总长公里,要想都用高墙堵住,用美媒的话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驱车从伊达尔戈市政厅前往格兰德河畔一座公园,如果跟着导航走,途中会被边境墙迎面拦住去路。这段墙体在道路交叉口安装有可容车辆双向通过的电动门,但随后延展十余米便戛然而止。幸而中断处正好停着辆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车辆。
或许因为是往墨西哥方向“入墙”,值勤士兵没有查看证件,就爽快地走到门侧按动开门按钮。我们通过后,大门又缓缓关闭。
年5月1日,美国得克萨斯州伊达尔戈附近的美墨边境墙,往墨西哥方向“入墙”时,缓缓打开的大门。瞭望智库驻休斯敦研究员徐剑梅摄
墙内风景出乎意料,既有长满灌木和杂草的荒野,也有大片青翠的玉米地和田垄井然的休耕土地,还有茂密的青柠檬树果园和橙树果园分布在道路两旁。虽然刚进入5月,青柠檬和橙子都挂满枝头,地上还有很多熟透掉落的果实。一座公路桥下,有边境执法人员搭建的一排帐篷。据介绍,对岸移民都常以夜色为掩护,利用深夜和清晨越境。
年5月1日,美国得克萨斯州伊达尔戈,一座桥下的越境移民临时处置点。新华社休斯敦分社报道员尼克·瓦格纳摄
在格兰德河畔的一座公园,即便周末,也没见到什么游玩的人,反倒停着好些警车和边境巡逻车,还有长长的黄色围栏严实挡住通往邻近河坝的道路。隔河眺望,正与墨西哥城市雷诺萨的一座河畔公园相对,能清晰看见对岸不少人下河游泳或戏水。在美国这一侧,河里能看见浮游的长蛇,蛇头露在泛黄的水面上。一名在公园值勤的得州州警告诉库叔,公园所处河段在这个季节水比较深,越境者更倾向选择附近一条河坝涉水进入美国。
得州是红州,正在谋求连任的共和党州长阿博特一直在打造“最坚定的边境鹰派”形象,时常就边境和移民问题猛烈抨击拜登和民主党。但除却得州政府,美国联邦政府在美墨边境投入的执法力量之多,也令人印象深刻。公路上,联邦执法车辆频繁可见;河面上,不时可见执法人员驾驶的快艇;河流上空还有直升机逡巡。
返回伊达尔戈途中,巧遇美国执法人员搜捕从一处交通检查站逃入路边丛林的疑似非法移民,场面可真不小:一架美国陆军国民警卫队直升机低空来回飞掠,识别丛林里的可疑目标;丛林两侧,各有数名执法人员步行搜寻;多个联邦和州执法部门的车辆络绎赶来,最多时公路旁足足停了近20辆。
年5月1日在美国得克萨斯州伊达尔戈附近,国民警卫队一架直升机在搜寻一名从一处检查站逃跑的非法移民嫌疑人。新华社休斯敦分社报道员尼克·瓦格纳摄
如此大动干戈,询问之下,搜捕对象却仅一人而已,库叔路过时,搜捕已在进行中,而逗留大约半小时后,仍无结果。令人不禁感叹美国打击非法移民动用的人力物力成本之高,也不禁怀疑成效是否过低。
3
移民艰辛
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但对美墨边境的移民来说,宁冒生命危险和蛇头剥削,也要逃离贫困、暴力和犯罪的人生故事不乏相似之处。
在伊达尔戈北部的麦卡伦,慈善机构“人道主义暂托中心”为获准进入美国等待避难申请结果的移民提供数日食宿。这家收容机构把空间划分为餐饮区、住宿区和办理手续区。住宿区没有床,没有帘子或隔断,也没有任何家具。移民不分男女、家庭,全是就地铺块塑料布或薄床垫,裹着收容所发放的黄色毯子或躺或坐,等待入美许可手续办理齐全,才能离开并自行前往美国各地。
麦卡伦的收容机构内,移民裹着黄毯子或躺或坐。瞭望智库驻休斯敦研究员徐剑梅摄
在过道和办理手续区,孩子们不知大人的忧愁,三五成群跑来跑去,面对陌生人的笑容十分灿烂。
来自中美洲国家萨尔瓦多的玛丽娅·梅贾(MariaMejia)半年前把3个成年孩子留在家乡,自己带着10岁小儿子上路,步行、搭车、坐公交,挨饿受冻,花了一个月时间到达美墨边境,刚渡过格兰德河就被美国边防执法人员抓住,短暂关押后被送回墨西哥境内,接着在雷诺萨(墨西哥东北边境城市)一个移民营地里待了5个月,才终于等到她盼望的结果——获准申请避难期间在美居留一年。她说,路上很危险,很艰难,但进入美国,“一切风险都值得了”。
收容所内的孩子们。瞭望智库驻休斯敦研究员徐剑梅摄
梅贾有个妹妹已经在位于美国中北部的明尼苏达州安家,还帮她给蛇头支付了部分费用。她忐忑地打听着怎样前往明尼苏达,憧憬着与妹妹重逢。她说,她什么活都能干,都肯做。
来自海地的贝切利·皮埃尔(BechelyPiere)经历更为曲折。海地曾是法国殖民地,官方语言是法语和克里奥尔语。克里奥尔(Creole)一词原意是“混合”,泛指世界上那些由葡萄牙语、英语、法语以及非洲语言混合并简化而生的语言。
27岁的皮埃尔有着丰富的“海漂史”。他不会英语,西班牙语水平也有限。皮埃尔用磕磕巴巴的西语说,他本是一名学生,在海地找不到工作,先去智利,又到阿根廷,最后辗转到墨西哥打工。年12月他曾越境进入美国,当即被逐回墨西哥并遣返回海地。今年3月,他再度设法和妻子与3岁女儿来到美墨边境的雷诺萨申请在美避难。“一年到头,都有人来到这里寻求进入美国”。
皮埃尔已获准申请避难期间在美居留,但他仍然显得心事重重,脸上没有一点笑容。谈到对未来的梦想,皮埃尔只说,“我就是来(美国)工作,赚钱”,“不管能找到什么工作,我都肯做。”
像梅贾和皮埃尔这样最终获准进入美国申请避难的,属于移民群体的少数。据美国海关与边境保护局报告,财年美方在美墨边境拦截非法移民约万次,远超前两年,而今年3月和5月拦截的非法移民数量,又迭创22年来新高。美国政府数据还显示,年1月至年6月,美国政府根据“留在墨西哥”政策把约6.8万名移民遣返回墨西哥,其中逾3.2万人被勒令返回祖籍国,仅人的避难申请最终获得批准。
“非法移民永远不会停止,一直都是这样。但对已经在这里(美国)的人,我们需要给他们一个机会,”50多岁的小镇居民弗朗西斯科·梅贾(FranciscoMejia)用西班牙语说。
弗朗西斯科30多年前从墨西哥移民美国,如今已入籍,在镇上帮居民和企业打理草坪。他说,小镇非常需要路灯等基础设施,但联邦和得州政府花很多钱修建边境墙,导致税收负担大为增加,比如得州房产税就特别昂贵。他还失望地表示,美国移民体系非常需要改变,拜登政府上台时也承诺改革,但却没有做到。
带着孙子在伊达尔戈街边荡秋千的墨西哥女卡车司机萨拉·希门尼斯说,她住在雷诺萨,多年来在美墨之间跑运输,曾亲眼看见一些非法越境者遭到美国执法人员的粗暴对待。她说,雷诺萨常年聚集着很多来自拉美贫困地区的移民,他们申请在美避难的过程中遭受了很多痛苦。
希门尼斯同情那些艰难跋涉到美墨边境的中美洲移民。她说,处于困难境地的人们需要得到帮助,不许这些移民越境进入美国“有点不公平。因为最重要的是,我们是人类,我相信我们这一生或长或短,都有一些帮助别人的责任”。
4
政策困境
本世纪以来,从小布什到奥巴马再至特朗普和拜登,共和党与民主党轮流上台执政,但美墨边境的非法移民潮从未消停过。特朗普的首场竞选活动(骂墨西哥移民都是罪犯)、首个竞选承诺(修建边境墙),都紧紧围绕移民问题,但他任内,非法移民数量仍屡创新高。
拜登政府上台后,非法移民潮呈现更加汹涌的势头。但之所以如此,其背后有多种因素,比如:拜登政府在边境和移民政策上刻意展现“改弦更张”、更加人道主义的姿态;从华盛顿到边境红州,共和党人一直在宣传拜登政府和民主党“开放边境”,令很多移民误以为政策变得宽松;社交媒体上一波又一波不实信息的流传,为中美洲移民向美墨边境聚集推波助澜;3年来,新冠肺炎疫情,对中美洲乃至更多国家的民生、治安带来更大冲击,许多民众生活艰难。
据美媒报道,不仅墨西哥移民增多,今年以来,聚集在美国南部边境的古巴和委内瑞拉移民也数量大增。此外,很多越境移民被驱逐后又再度试图越境。
事实上,直到目前为止,除叫停边境墙建设,拜登政府总体上延续了特朗普政府的主要移民政策。而拜登叫停边境墙建设后,得州共和党州长阿博特还曾动用本州纳税人资金继续修墙,甚至调动卡车制造“流动边境墙”。移民潮的汹涌,其实也侧面表明,特朗普任内不惜动用五角大楼军费建造的边境墙,未必发挥了他所宣扬的作用。
正值中期选举年,移民问题直接变成两党博弈和争夺选票的杠杆。今年4月,白宫宣布决定翌月取消授权疫情下快速驱逐入境移民的“42条”公共卫生政策,阿博特也立刻作出激烈回应,又是用大巴车将移民从边境送往首都华盛顿,宣称“拜登不来边境视察他制造的混乱,得州就把边境送到他那里”;又是宣布对从墨方入境卡车增加额外边检。
但是,4月份得州政府开了10趟大巴,而美墨边境每天入境移民数量数以千计,阿博特的移民大巴被白宫直接称为“噱头”。且大巴免费供移民自愿搭乘,实际受到为筹措路费发愁的移民欢迎。增加边检则立即导致来自墨西哥的卡车在国际桥上大排长龙,扰乱了美国本就紧张的供应链,引发美国企业一片怨言。9天后,阿博特就不得不宣布取消卡车额外边检,此时美国已为此付出近90亿美元的代价。
年5月1日,一辆汽车从美国通过得克萨斯州法尔的法尔国际桥驶向墨西哥。新华社休斯敦分社报道员尼克·瓦格纳摄
6月27日圣安东尼奥货车移民悲剧发生当晚,阿博特立即在社交媒体上指责“这些(移民的)死亡是拜登造成的”,猛批拜登政府施行“致命的边境开放政策”。拜登在白宫声明里不点名回击说:“围绕悲剧在政治上哗众取宠,和(人口走私者)利用弱势群体牟利一样可耻。”
一直有传言说,阿博特除谋求在今年中期选举时再度连任,还有意在年总统选举中角逐共和党总统候选人提名。阿博特的高调反移民,因而在引起争议的同时,也被认为有为自己连任助选和提高在全美政治知名度的用意。
早在货车移民悲剧发生之前,《华盛顿邮报》就分析说,阿博特的边境政策,可能让他成为“拜登总统在移民问题上最明显的对手,以及共和党内最坚定的边境鹰派”;得州媒体《埃尔帕索时报》社论则批评说,如此一来,边境成为“昂贵的竞选道具”,非法移民沦为“政治棋子”。
言归正传,抛开两党攻讦,在政策层面,不论民主党还是共和党,特朗普政府还是拜登政府,似乎始终未见找到能够消除移民潮的对策出路。
从美墨边境的见闻看,摆脱暴力、犯罪和贫困,是一些中美洲移民来源地民众的难以枯竭之“求”。他们把安稳度日和改善生活的唯一希望寄托在偷渡美国上,宁愿忍受蛇头压榨和路途艰辛,宁愿担惊受怕地面对被羁押、驱逐等重重不确定风险,也要铤而走险“博一把”。
许多移民都像梅贾和皮埃尔那样有非法越境并被驱逐的经历,前后花费数月甚至数年才得以获准申请避难期间在美居留,而避难申请能否通过尚属未知。尽管如此,他们不约而同表达了这样的心态:只要能进入美国,风险再大也可以接受。
美国拉美裔人口的庞大、西语的通行,也为这些移民在美谋生提供了便利。
在美墨边境很多城镇,西语甚至比英语更实用,很多居民只会讲西语,不会英语。在距美墨边境仅几英里的伊达尔戈,拉美裔人口占比高达98%,而在离边境两个半小时车程的圣安东尼奥,作为美国人口第七大城市,拉美裔人口占比63%。
即便在距离美墨边境七八个小时车程的美国第四大城市休斯敦,拉美裔人口占比也高达44.5%。不仅如此,已经在美立住脚跟的中美洲移民规模也很可观,许多移民越境后都有亲友可以投靠,由此产生的“涟漪效应”不断积聚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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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需要移民吗?
众所周知,美国是一个移民国家,除原住民印第安人之外,其他所有美国人都是移民或移民的后代,移民对美国强盛的贡献无与伦比,这是美国与世界其他任何国家都不相类的一个独特性。
美国“移民政策”网站把移民定义为一个与“外国出生”可以互换使用的语汇,涵盖所有出生时没有美国国籍的人,包括归化公民、合法永久居民、难民、申请避难者、持有某些临时签证的人以及非法移民。据其统计,年,美国有超过万移民,在总人口中占比13.7%,仅低于年创下的14.8%历史最高水平。
但美国历史上,移民一直是“经常引起争议的因素”。特别是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起,拉美和亚洲成为美国最大两个移民来源地。进入21世纪以来,美国人口结构难以逆转的趋势表明,到本世纪中叶,白人将不再占据人口多数地位,美国将成为一个没有多数民族的国家,移民问题愈发成为一个左右激烈拉锯的政治和社会问题。
年,美国保守派大家亨廷顿出版《我们是谁》一书,认为移民,特别是说西班牙语的拉美裔移民大量涌入,加上多元文化主义风行,“有可能使美国树分两杈,变成两种语言(英语和西班牙语)、两种文化(盎格鲁文化和拉美裔文化)”,从而对以盎格鲁-新教文化为核心的美国国家特性构成挑战。这一观点被美国众多保守派人士奉为圭臬。
年金融危机后,美国政治和社会钟摆激烈摆荡,与反移民密不可分的民粹主义赢得很大市场,为特朗普现象提供了土壤。
年,福克斯新闻(FoxNews)名主持劳拉·英格拉哈姆(LauraIngraham)哀叹移民改变了她心目中的美国:“在这个国家的某些地方,我们了解和热爱的美国似乎不复存在。美国人口结构发生了巨大变化。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喜欢。”三K党头目大卫·杜克(DavidDuke)评论说:“这是(美国)主流媒体历史上最重要、真实的独白之一。
拜登政府上台后,美国社会这种反移民情绪并无明显减弱。盖洛普今年一项民调显示,当前美国人对非法移民的担忧达到了20年来的最高点。
问题是,美国真的不需要移民吗?答案恐怕是否定的。
已故美国著名经济学家费尔德斯坦在分析支撑美国未来经济增长的十大动因时,就把移民列为单独一项。移民还被认为是美国解决人口老龄化问题的药方。这历来是美国学术界的共识。
在经济层面,美国常年存在对移民劳工的巨大需求,非法移民不愁找不到工作。实际上,新冠肺炎疫情以来美国移民增速的放缓,已经产生负面效应。据美媒报道,疫情中美国移民人数比预期减少了约万,美国当前的劳工荒与物价上涨,都与缺乏移民工人息息相关。
在伊达尔戈这样的边境小镇,已有蔬菜农场因缺乏移民工人而不得不改种可以用机械收割的作物,因为“出生在美国的人不管工资多少都不会下地干活”。有美媒援引研究人员的说法,鉴于美国在过去20年间出生率急剧下降,美国需要大幅增加移民数量,才能弥补劳动力缺口。
或者说,反移民和反非法移民不是一回事。非法移民带来人口走私、社会治安、毒品犯罪等一系列问题。但是,在美国政治和社会现实中,两者往往被合体讨论,且有明确的种族指向。而美国两党在移民问题上,亦非没有共识,其中最大一项共识可能就是认为美国移民体系长期以来积弊甚深,支离破碎,需要改革。只是拜登政府改革移民体系的动作,迄今光听楼梯响,未见人下来。
不乏分析人士指出,两党政治的极化和近些年民粹主义思潮的冲击,使得美国改革移民体制的政治动力越来越弱。中间偏右的美国行动论坛(AmericanActionForum)主席、经济学家道格拉斯·霍尔茨-埃金(DouglasHoltz-Eakin)便说,美国移民政策不太可能改变,“两党的(选民)基础都是如此固化”。